李玉心有猛虎

编辑：SG精品

2019-06-2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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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玉心有猛虎

李玉有劲儿，无论电影还是本人，都先声夺人地给人以力量感。她的新片《阳光不是劫匪》选用了五只孟加拉虎作为演员，全片关于老虎的实拍镜头高达85%以上——“在这部电影里，老虎不是动物，而是演员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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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想在好莱坞与老虎初遇，李玉在饲养员的指导下与它互动，“面对老虎有几个禁忌，一是不要跟老虎对视，二是不要示弱，否则它就会把你当做食物，”但是李玉依然忍不住直视老虎的眼睛，“我真的忍不住，在对视的刹那，老虎把头扭过去了，我觉得它应该接受了我，就好像当时我接受了它一样，那一刻我们似乎是两只气味相投的动物，在彼此身上找到了共通点……”

老虎担当演员，具有很强的不可控性，“每天表演四小时的老虎，却要跟着整个剧组的节奏通宵达旦，闲下来的时候它们趴在一边，嘴里呼哧仿佛在唠叨，可能是累了”经常性罢工的老虎，还要根据李玉的设想在拍摄现场走Mark点，调度难度可想而知——“我想要一个与老虎亲密互动的镜头，但拥抱时老虎情不自禁地扑向了饲养员的脖子，脖子周围都是血管，可能是血的气味让老虎没了分寸……”拍摄暂停，但李玉不甘心，“那个镜头我还没有拿到，我一直说‘再试试’。”当然，最后她一定会拿到自己想要的镜头，“我对自己要的东西很坚决。”

李玉和老虎“诗卡”亲密接触

“在饲养员的照看下，我还摸了老虎的屁股，”都说老虎屁股摸不得，但李玉偏喜欢身体力行地打破规则，“它当时动了一下，用尾巴扫了扫我的手，”心有猛虎的李玉，丝毫没有被短暂的畏惧所影响——“老虎太美了，真的太美了，”面对旁人的诧异，她笑了笑，“你知道我心里住的是什么……”

被误解是表达者的“宿命”

童话外衣包裹着残酷故事内核的《阳光不是劫匪》，将探讨的核心视点聚焦于现代社会人与人之间的信任。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痕和失去，他们有的失去了女儿，有的失去了母亲，有的失去了妹妹，而老虎则成为了他们缺失角色的替代品……”李玉在电影中大量采用了饱和色彩来营造童话感、对称构图来体现公平，“技巧是基本功，但我们掌握之后，就应该忘掉它。”影片的粗剪版本出来，主创团队的意见非常一致——这部电影太少见了，非常冒险。

“我的电影总有一些很‘怪’的东西，我改不掉，因为这种乖张就流淌在我的血液里。”当下的李玉已经不以是否看懂来评价一部电影的优劣了，亦不会刻意去猜度观众的喜好，“导演必须内心强大，因为电影拍出来就是给观众品头论足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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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叫好和叫座，假如无法兼得，你更在意什么？曾志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，作为一名导演，我还是想拍一部好作品。当然，我也接受批评，接受不同的声音，曾经有跟了我十几年的影迷，追到电影首映礼上‘骂’我，我不仅不生气，反而很感动，因为在他批评的声音里我恰恰看到了自己的成长。”

《阳光不是劫匪》李玉现场工作照

“我不能猜观众喜欢什么。”她第二次强调，制作电影的过程不应该抱着讨好的心态，而是应该将自己建立的世界献给观众，“拍电影是共享，我只能做好自己，无法兼顾所有人的喜好，那就成了大数据调研。”她更倾向于将自己当做观众的一分子，“我是去找同类的。”

艺术创作的过程，必然伴随着各种声音，“我允许任何声音的存在，我甚至允许烂片的存在，但我不允许自己的片子烂。剧本讨论会上导演一定是各工种‘口诛笔伐’的对象，但在这个时候我们不要打圆场，就让这场辩论持续。”理越辩越明，说服与被说服的过程，就是美学理念的统一——“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。”直面光影蒙太奇镌刻的使命，好在她始终未曾打磨掉内心棱角。

“一眼看到头的日子，我不能接受。

成长就是不断接受自己、找到自己、做自己。

我不要自己的‘酷’，因为我觉得那是‘装’。”

“我喜欢类似Lars von Trier、Pedro Almodovar这样的导演和他们的作品，跟他们一样，我的电影从来都不是抚摸式的，我不要软和的东西。”无论是《苹果》《观音山》还是《二次曝光》，都像一记拳头打在观众心上，疼痛且短时间难以释怀。“我喜欢有力量的内容，就像我这个人一样，生活里的我甚至有些莽撞，比如看到路边有人打架，我会不管不顾上去拉一把，这不是正确的正义感，”可那又如何？人长大就是在不断接受自己，“生活里的我依然保留了很柔软的一面，有时候我很少女，但有时候很男性化，很暗黑，很重口味。”

李玉所谓的“重口味”，体现在作品中变成了对极致的追求。“我很坚决，但不强硬。我会给演员洗脑，直到他们笃信我的理论，由衷的表演效果才好。”比如《苹果》中的佟大为，在某次吃饭时闲聊，李玉故意说起曾经见过一对男女吵架，男人跳起来踹了女人一脚，佟大为当时若有所思，“消化之后，他在镜头里突如其来的爆发，果然达到了我要的效果。”比起单薄的说教，不如悄声为演员打开一个认知通道——“这过程相当微妙。”

《二次曝光》海报

人生应该是个“开花”的过程

“我不是一个自觉的女性主义者。”李玉如是说。曾经，编剧李樯看罢《红颜》，便击节赞叹惊为天人，几乎要把李玉归为“女性主义导演”的行列。“性别决定视野，身为女性，我在拍片时一定会有女性化认知，但我似乎还没有准备好扛起这面旗帜。”

例如《万物生长》中的那句台词——“我要用尽我的万种风情，让你在将来任何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，内心无法安宁”，魅惑人心的女性形象、将性别吸引力挥发到极致的台词，本就惹人争议，甚至让人觉得这是在物化女性：“电影要看观众如何解读，有人读到性感，有人读到风情，但也有人读到悲哀，体会到了美丽外表包裹的凄苦心境。”这难道不是对女性的理解和关怀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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近来，“现实主义”和“神实主义”的区别与联系萦绕在李玉心头，挥之不去，拍摄间隙她有快递，拆开包裹赫然是阎连科所著的《炸裂志》。“我们看到的真实，是真实吗？”回想曾经拍纪录片时，她跟拍过一个以在旅游景点放飞孔雀为生的孤苦妇人，无意间听到那女人的“悄悄话”，才知道她展现给剧组拍摄的“家”，并不是她真正的家——最终经历各种辗转，李玉还是拍到了她村寨中孤清的家，一个贫寒甚至有些窘迫的家，“这是现实主义的真实，却不是心理上的真实，当我们想追求所谓‘真相’时，或许真相离我们很远……”关于两者的迷思，映照在光影中，同样影响着李玉创作方式的变化——从以现实反映现实，到以意识反映现实，“说到底，还是人，因为我在与人打交道，创作人的故事。”

《万物生长》海报

诸多听起来有些“形而上”的念头，萦绕在李玉心头，靠着好创意“落地”。“我曾想过一个‘逃离世界’的主题——人自杀时一定会穿上最美的衣服。”比如杨贵妃魂断马嵬坡时，便留下了满地翠翘金雀玉搔头，有关Go Away的创作母题，充满了生活中意想不到的美。阿方索的电影《罗马Roma》开篇长镜头，水不断冲刷着地面，水面倒影反射出蓝天白云、飞机、高楼等壮阔美景，可镜头拉远，我们却只看到一爿逼仄房间，一名女佣在擦地，“开阔的美好和现实的残酷互文见义，展现出生活残酷的美……”是的，从来打动李玉的都不是标致规整的美好，而是生活里那些给我们留下伤痕的瞬间，“人生应该是开花的过程，而不是被驯化”。

生活不应该被驯服，爱亦然。“爱的底色，是温暖和给予”，相比得到还是给予更容易得到快乐，不自私，就会有爱。“我曾经历爱别离苦的分手，那段时光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‘心如刀割’，好在我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并及时回头，他依然在原地等我……”爱情是诚实的，这份爱持续到现在，“依然是爱情，不是亲情，”她强调，“我会探寻人性的黑洞，但我内心依然暖。”

《观音山》海报